範朝亮：擁抱上帝視角，追逐光色腳步

今天我們請來了航拍領域非常有經驗的資深攝影師John Fan 老師，跟大家聊聊他對於靜態航拍攝影的想法，並分享他的豐富航拍經驗。

John Fan

2019 年6月我再次來到冰島。

這天發覺去一個溫泉的路剛剛開通，於是駕車越過幾條無橋的河流，在月球般的荒野裡顛簸了三小時到達目的地。一打聽，去這個溫泉要步行不到三公里。這還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剛走了幾步便發現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漫山遍野是半尺深的雪，無雪之處便是淤泥。深一腳淺一腳地比平時花了三倍的時間，八倍的體力。眼看著光色漸漸變得金黃，心裡那個急呀。

背著攝影器材緊趕慢趕地趕到溫泉邊，一看，視角不夠理想，在地面拍攝無法體現溫泉和遠處大湖的全貌。於是放棄用相機架在三腳架上拍攝的打算，立刻放起無人機。

半小時後電池耗盡，無人機返航，光色全部消失，霧濛濛地連眼前的溫泉都看不清了。短暫的機會和居高臨下的視角成就了這張十六張無人機片拼接成的一億兩千萬像素的大圖。

設備：Mavic 2 Pro

作者：John Fan

說起無人機，攝影界的有些前輩們往往不屑一顧。原因不過以下幾種：

1. 玩具。這小東西並不能產生嚴肅的攝影作品。嚴肅的作品一定要出自嚴肅的器材，專業攝影師是一定是武裝到牙齒的；

2. 抖動。小小的無人機不斷在抖動，圖像都虛掉了。連手持拍攝已經缺乏專業度，何況是用一個抖動的平台；

3. 畫質。無人機上小小的相機畫質無法保證。

下面就說說我的觀點。

1. 高视角。無人機可拍攝的高度不用過多解釋，我們也沒有一百米高的三腳架，即便有，也不敢保證它的抖動幅度比無人機小。如果只選擇在地面上拍攝，我們就放棄了三維空間的一個維度（高度），就等於放棄了無窮多的視角，更何況這都是我們日常不熟悉的新奇視角。

2. 便携性。我的第一架無人機是大疆Phantom 4 Pro，不久便換成了大疆“禦”Mavic 2 Pro，原因就是便攜性。“禦”Mavic 2 Pro只有一個相機加上鏡頭的大小，與我的相機在同一個背包里和平共處，我可以根據創作的需要，隨時決定相機的高度。我在科羅拉多拍攝秋色時，注意到湖上的波紋很特別，於是產生了創作靈感，拿出無人機居高臨下地拍攝。這樣即興的便利是任何手段都無法替代的。

设备：Phantom 4 Pro

作者：John Fan

3. 低成本。一架載三個乘客的直升機飛行一小時的費用將近三千美元，人均一千美元，夠每人買一台性能中等的無人機。乘坐直升機還包括飛去景點和返回的時間，這一小時裡你真正的拍攝時間恐怕只有半小時。我不是土豪，僅僅最近一次的冰島之行，我的無人機飛行不下四十小時，靠直升機將是無法想像的費用。

4. 可控性。與直升機相比，無人機飛行高度有限制。美國航空管理局將無人機的飛行高度限制在120米，這樣的飛行高度與直升機無法相比。在某些拍攝條件下，比如野生動物攝影，需要一定的飛行高度才不會驚擾動物。但是低不一定全是缺點，比如無人機可以在10米甚至更低的高度拍攝地面的細節。如果是直升機，即使飛行員技術高超，它揚起的塵土就會馬上把你淹沒。

我曾經去過冰島著名的鑽石海灘，這裡游人如織，已經被人拍得爛不可爛。我沒有絲毫拿出相機的願望，唯有拿出無人機尋找我平日看不見的新視角。用了三塊電池，飛行一個半小時​​之後我發現一陣心型的浪花。於是我在十幾米的飛行高度上停滯許久，等到下一個恰當的浪花按下快門。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手段能讓我這樣肆無忌憚、不計成本地細細尋找、慢慢等待，並且毫無被海浪捲走的危險。

設備：Mavic 2 Pro

作者：John Fan

5. 易操控。目前以大疆為代表的無人機產品，經過一些簡單的學習和練習，就可以輕鬆操控，非常友好。此外，對於攝影師而言，直升機或者固定翼飛機可以飛很遠卻不是一般人可以自己駕馭的，起飛地點也不能隨意選擇；相比之下像禦2無人機的最長飛行距離雖然只有八公里，但它則永遠是從我身邊起飛。早已身處景點的我，有時飛行一兩公里就可以拍攝到滿意的作品。

自己就是飛行員，有創作自由。或許直升機的飛行員能直接帶你去景點，事半功倍，而無人機的“飛行員”就是攝影師本人，很可能要自己去找景點，費時費事。但這對攝影創作絕不是件壞事。直升機一定會有導遊，無人機則讓你有甩開導遊的自由。沒有自由的創作是自欺欺人。

我曾走過一片荒寂的河灘。別說導遊，連隻羊都不會來。我放起無人機，觀察地面的紋理。半小時後，一條被礦物質染得金黃的水流吸引了我，於是我在十幾米的高度，邊飛邊拍，以四張圖片拼接成最終作品《上帝的丹青》。

設備：Mavic 2 Pro

作者：John Fan

下面談談畫質，這是很多攝影師不用無人機攝影的一大理由。

其實畫質並不是攝影作品價值最重要的衡量標準，人類的攝影史有一百多年，博物館裡的圖片也都是非常珍貴的藝術作品。很多不適合的邏輯在商業化的炒作中麻木了許多攝影者，變成了攝影創作的障礙。

如今攝影技術發展之快，哪怕今天最高檔的相機過十年也會被看做過時。而單從相機來說，無人機上配置的兩千萬像素的相機比起幾代前高檔單反相機的畫質都更加優越。

畫質與技術無疑是攝影的要素之一。但是攝影的最基本道理是：讀者賦予攝影作品的價值往往和技術與畫質無關。事實上，昂貴的器材並不一定產生有價值的作品，是作者的藝術構思與相機所記錄的人物/景象的獨特性決定了一幅作品的價值，而航拍帶來的“上帝視角”超越人類尋常視覺習慣，在美圖氾濫的時代無疑給讀者一種不尋常的感受。

而最新的無人機在便攜性和畫質上已經達到了一個不錯的高度，已經可以開始滿足嚴肅的攝影創作需要了。

無人機攝影需要克服的大問題是動態模糊。無人機（還有任何飛機）是個動態的平台，它的抖動會造成動態模糊，這也是我們平時要用三腳架的主要原因。動態模糊是一個技術問題，需要技術手段去解決。那麼我們如何去克服，至少去減弱它呢？

1. 防抖云台。今天攝影用的無人機都配備防抖雲台，大大降低抖動而造成的模糊。比如大疆Mavic 2 Pro具有三軸機械防抖雲台，在便攜式的無人機上目前是最好的選擇。要等防抖技術完全解決就像等待相機自動幫你攝影一樣，會讓你失去攝影的所有理由和樂趣。

這是我2018年在冰島用大疆Phantom 4 Pro 拍攝的一張圖片，飛行高度幾十米，風速30公里/小時左右。

設備：Phantom 4 Pro

作者：John Fan

地面作為欄杆的繩索，在1：1的放大的截圖中依然清晰可見。

2. 增加快門速度。我一般使用的快門速度不會低於1/100秒。普通相機在沒有防抖功能的情況下，手持拍攝的快門速度（秒）應該不低於1/鏡頭的焦距（毫米）。大疆Mavic 2 Pro上焦距28毫米的相機假定從機身上卸下用來手持拍攝的話，1/28秒的快門速度即可保證畫面的清晰。用1/100秒更快的速度，再加上防抖雲台的作用，抖動的影響已經比較小了。

3. 盡量避免在大風中飛行。我的座右銘是如果人都站不穩的話無人機一定不會穩，而且很可能被風吹得一去而不復返。該放棄的時候還是要知道放棄。

4. 後期處理。後期的銳化當然可以增加銳度，但是銳化過度會讓畫面變得生硬而不自然。然而今天的人工智能技術採取完全不同的方式，它通過對畫面紋理的判斷，將失去的細節根據它學到的知識“猜“出來、再補上去，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去銳化。

同樣一張圖片，1：1的局部截圖，經過AI軟件的銳化處理，繩索的清晰度又大大提高，地面的石子也清晰可見。今天即使將單反相機裝在堅固的三腳架上，用24毫米的廣角鏡頭，在30公里/小時的大風中去拍攝幾十米之外的一根繩索，清晰度也是無法保證的吧。

AI處理後

與其浪費時間去糾結，不如張開雙臂，擁抱這個新的時代。飛行中的無人機的穩定性一定不如地上的三腳架，但是“不完美”的無人機如果運用恰當，已經毫無疑問地可以成為一個嚴肅的攝影師的創作工具之一。

無人機攝影同其他相機攝影一樣，也需要注意光色、構圖、作者的構思等等。而無人機還可以帶你“追逐光色的腳步”。

其實，無人機攝影也是嚴肅的攝影，而很多玩家卻把它當作玩物。無人機攝影和其它攝影的區別僅僅在於“三腳架”的高度。如果沒有光色、構圖的獨特性，沒有攝影者的構思，飛得再高也還是高處拍的廢片。

往往見到攝影師在光色好時用單反相機架在三腳架上認認真真地拍，光色全無沒事乾時就放起無人機繼續拍，這樣就丟掉了讓無人機在最佳光色下“空中創作”的機會。

冰島的天空幾乎都是陰沉沉，這一天我早早睡下了。一覺醒來發覺天邊竟有一抹紅霞，我急匆匆出去拍了一張，覺得構圖不滿意，又走到更遠之處放起無人機，俯瞰整個山谷。等到半小時後電池費盡，這難得的光色也正好消失。

與平時用單反拍攝一樣，為了提高寬容度，我讓無人機儲存RAW文件。在這樣大的光比下，我為了不過曝而減曝一檔，後期暗部至少提亮兩到三檔。用24張無人機圖片在Photoshop裡拼接成一張兩億像素全景大圖。就在前後只有不到45分鐘的最佳光色中，無人機的便利讓我捕捉到這樣壯麗的場景。

設備：Mavic 2 Pro

作者：John Fan

有人一定會說兩億像素沒什麼了不起，圖像全是虛的完全白搭。就讓我們看看畫面正中遠處幾公里處山腳下一小塊的1：1截圖。

有多少三腳架上裝的單反機能夠把幾公里遠的景物拍得更清晰呢？這麼遠的距離，氣流對聚焦系統的影響已經不可忽視。

此外，我認為無人機不是用來偷懶用的。無人機不可能替代攝影師身臨其境對環境的感受，和由此而產生的創作靈感。見了景就飛過去只能讓你拍到了，而不能拍好了。

對一些特定的場景，高機位不一定是最佳的選擇。航拍在有些場景可能是構圖上最糟糕的選擇。比如我們去航拍一座高聳的山峰，很可能因為缺乏前景而把它拍得平淡而缺乏縱深感，完全勞民傷財。還是老老實實地腳踏實地拍吧。

相反一個空曠而沒有太多起伏的地貌，站在地上放眼看去只是一條地平線。用無人機俯視卻可能拍攝出很多大地的紋理。

任何相機都是創作工具之一，而不是唯一的工具。

再平白無奇的水流，換一個視角，能讓你看見上帝的手筆。難怪這叫“上帝的視角”。

設備：Mavic 2 Pro

作者：John Fan

最後要強調的是關於無人機飛行各國有各國的法律，對各地的高度限制、禁飛區管理需要在飛行前搞清楚。

比如美國的無人機法律最繁瑣：無人機要註冊登記，機場周圍五英里禁飛，高度不能超過400英尺，所有國家公園和絕大多數州立公園禁飛- 不過國家森林和荒野地帶（BLM ）都允許飛，各城鎮又都有自己的無人機禁飛區，最好用AirMap手機應用查一下再飛。

而冰島的規定相對寬鬆，除了機場周圍和飛行高度的限制和美國一樣外，很多公園都允許飛無人機，而且公園的禁飛地點（一般是遊客眾多之處）都有明確的標記。

另外要注意的是人多之處盡量避免在別人頭頂上飛，徒增大眾對無人機的反感。

今天John Fan老師談了拍攝靜態圖片的經驗，而對於航拍攝像部分，因為那又是一門大學問，有機會我們將再次邀請John Fan老師與大家分享。